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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木匠鋪的守望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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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奇走後又過了很久,艾克斯才回過神來。他已經無法思考了,因為現在他的腦袋裏裝的不是腦漿而是漿糊了。

艾克斯走出胡同來到大街上,他聽到人們正在討論著剛才發生在卡朋特木匠鋪裏的事。幾個人圍著一個的中年男人,正興高采烈地討論著。艾克斯還是不大相信芬奇說的,就湊上去聽了一會,結果絕望地發現他們討論的內容和芬奇說的大致一樣,卡朋特和比爾確實是被指認為異教徒而被抓了。

艾克斯想起芬奇的恐嚇,有些楞住了。其他人看到艾克斯的臉上很難看,就詢問艾克斯怎麽了。艾克斯連忙搖頭表示自己沒事,但他難看的臉上誰都看得出來。那個中年男人大概是剛才卡朋特木匠鋪外面的目擊者,將比爾從人群中沖進木匠鋪裏的場景說得繪聲繪色。他說當時芬奇認出了比爾是卡朋特匿藏的同黨,然後他們兩個人扭打了起來。比爾拼命掙脫了芬奇的糾纏,卻慌不擇路地沖進了木匠鋪裏。比爾看到萊迪騎士大人就腿軟了,站在那裏乖乖地被抓住了。然後那個中年男人用神秘的語氣說卡朋特還有其他的同黨沒用被抓,那些可惡的異教徒正打算進行某種秘密計劃。

於是人們開始猜測哪些人可能是卡朋特的同黨,他們打算進行什麽計劃。艾克斯聽著議論心裏越來越害怕,他趕緊離開那些閑聊的人們,害怕被他們註意到,將他當成邪惡的異教徒。

艾克斯在街上小心翼翼地走著,躲避著人們的視線。他感覺人們的目光充滿了懷疑和審視,仿佛是明察秋毫的法官的毒辣眼光;他感覺周圍的環境是那麽的陌生,仿佛到處埋伏著充滿惡意的獵犬,隨時撲出來將他咬住、將他拖出來暴露在日光下。

在強烈的不安與擔憂的情況下,艾克斯在木匠街附近的一間賓館住了下來。昨晚比爾也在這間賓館裏住下,不過艾克斯不知道這些。艾克斯將自己鎖在房間裏一整天都不出門,直到傍晚,艾克斯因為饑餓才出去草草地解決了晚餐。

艾克斯越來越對芬奇的恐嚇感到害怕,所以他一直不敢出門。對於芬奇的威脅,艾克斯感到束手無策。無論他怎麽想,似乎只有順從芬奇的意思才能不被告發。但是艾克斯不想背叛卡朋特,幫著芬奇偷他的東西。艾克斯感到很糾結,他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不覺中居然走到了卡朋特木匠鋪外面。

深秋的夜幕已經完全籠罩住天空,街邊的房屋早已點著了蠟燭和油燈,只有卡朋特木匠鋪的窗戶是一片黑暗的。卡朋特木匠鋪的門口邊還拉著警戒線,店鋪被緊鎖著。門框邊釘著的舊招牌在風裏搖晃,一副破敗、蕭條模樣。

艾克斯回過神,發現自己不自覺地來到了卡朋特木匠鋪門口。他呆站在木匠鋪門口,回憶著在這裏生活一個月的時光。那些和比爾嬉笑打鬧、與卡朋特相處的生活場面在艾克斯的腦海裏不斷地閃過,令艾克斯十分懷念。但是芬奇說的話不時地出現在艾克斯腦海裏:“幫我進去卡朋特木匠鋪,給我將卡朋特的木匠技術資料和一些有價值木匠器具偷過來……不然我就去告發你是異教徒……”

艾克斯痛苦地抱著腦袋蹲下來,他的腦海裏不斷地回憶起在卡朋特木匠鋪的日子和芬奇的話,這是良知和屈服於邪惡的思想鬥爭。最後,艾克斯腦海裏回蕩著芬奇的一句話:

“明天早上將我要的東西送到我的店裏,不然你就等著被燒死吧!”

我會被當成異教徒燒死嗎?艾克斯不自信地問自己。他的腦海裏蹦出一幅自己被燒死的場面:

自己被綁紮十字架上,雙手和雙腳都被鐵釘釘在十字架上,身邊堆滿了柴火。烈焰在柴火上跳躍,然後漸漸從自己的腿上爬上來。艾克斯看到自己在激烈而痛苦地掙紮著,卻無法逃過被燒死的命運。

“不,我不要被燒死!”艾克斯喃喃地說。他放開了捂著腦袋的雙手,從地上站起來。艾克斯左右看了一下四周,發現沒有人在附近,就快步走近了卡朋特木匠鋪左邊的一條胡同裏。

這條胡同前半部分是卡朋特木匠鋪的房屋的墻和隔壁房子的墻圍成,後半部分由各自的後院的圍墻圍成。艾克斯找到了一個墻角,踩在墻上的一個凹處熟練地翻了進去。這是比爾教過他的,是艾克斯到卡朋特木匠鋪工作後幾天,和比爾在後院了玩耍時比爾帶他翻的墻。

圍墻後面是卡朋特木匠鋪的後院,後院不像富商或貴族老爺家的種滿花草,而是坐落著一間木材倉庫和一間鑄造坊。木材倉庫是有木板搭建起來的房子,裏面堆滿了各種木材,這些木材讓後院充滿了濃濃的木材氣味。

木材倉庫搭建在靠近胡同的一邊,並且靠在店鋪的後墻上。它的旁邊,也就是店鋪後墻的中央位置有一間低矮的磚瓦房,房子的屋頂豎著一條粗大的煙囪。這就是鑄造坊,卡朋特和比爾打鐵的地方。鑄造坊沒有關上門,艾克斯可以看到裏面擺放著各種冶鐵、煆鐵的用具。有打鐵用的鐵砧和靠在鐵砧旁邊的鐵錘。鐵錘旁邊有一個盛著水的水桶,裏面的水是用來淬火的。鐵砧的另一旁放著一張桌案,桌案上面胡亂放著鐵鉗和其他的用具。在鑄造坊的門口,艾克斯就能味道一股刺鼻的煤炭味和鐵水味。

這些東西和艾克斯離開前擺放的位置差不多,大概是這幾天卡朋特和比爾都沒有鍛造什麽。不過這個鑄造坊不是艾克斯的目的地,艾克斯看了一下後,來到了鑄造坊的小窗戶前。艾克斯還記得自己和比爾在後院玩鬧的時光,比爾就像一個調皮搗蛋的大哥哥一樣,帶著艾克斯四處攀爬。

在他們四處攀爬的時候,比爾曾經教過艾克斯怎麽應付深夜歸來的情況。每天吃完晚飯後,卡朋特總是喜歡早早地將木匠鋪關門,所以喜歡晚歸的比爾總會被店門阻擋在外面。雖然卡朋特不喜歡早睡,他一般會在睡覺前在工作室工作一段時間。但他工作起來時,無論店外發生什麽情況都無法影響到他。為了不淪落到露宿街頭的地步,比爾摸索出了怎麽攀爬後墻進來和怎麽不經過後門進入二樓的途徑。

艾克斯踩著鑄造坊小窗口,從低矮的屋檐艱難地爬上了鑄造坊的屋頂。艾克斯走到人字形屋頂的頂梁上,來到了煙囪旁。這個煙囪呈下大上小的圓柱型,底部半徑約一尺,頂部半徑約兩寸。

鑄造坊的煙囪是貼著店鋪的後墻的,準確說,鑄造坊的後墻就是店鋪的後墻。而且那後墻的前面就是廚房的竈臺,後墻的後面是鑄造坊的冶煉爐。鑄造坊和廚房不僅共用一面後墻,還共用一煙囪。

艾克斯抱住了煙囪,手腳並用,像猴子爬桿一樣爬上了煙囪頂部。煙囪頂部的旁邊有一個開著的窗戶,艾克斯伸手攀住窗戶的窗檐,從煙囪爬到了窗戶上,再從窗戶跳進了二樓。

這個窗戶是二樓艾克斯房間和比爾的房間之間的過道上的窗戶,這條過道直通客廳。艾克斯爬上二樓後,首先用鑰匙開了自己的房門,倒在床上歇一會。艾克斯不僅是爬上二樓爬累了,他還需要一些時間說服自己。

艾克斯在床上睡了一會,起來繼續完成他的目的。他走出房間來到客廳裏,有些心虛地看了樓梯口旁邊的窗戶一眼,結果沒有看到那個神色抑郁的木雕的黑影。艾克斯從小鎮居民的討論中知道了卡朋特是異教徒的所謂的證據就是木雕,並且知道那個木雕已經被士兵擡走了。

艾克斯無故地想起了比爾的那個恐嚇,心裏感覺有些發毛。自從比爾對艾克斯說了那個恐嚇後,艾克斯在卡朋特木匠鋪一個月來都沒有在晚上起來上廁所過。因為廁所在雜物間旁邊,過去的時候要經過客廳,而樓梯口前面上來就是客廳的,艾克斯很容易在客廳的各個角落看向那個木雕。雖然艾克斯當時對比爾的恐嚇表示不屑,但他已經將那個木雕放在心裏了。他從沒將木雕當成普通雕塑,因為從第一眼看到它時,艾克斯就覺得它是一個有靈魂的東西。

二樓由於沒有點燈而很黑暗,這是艾克斯以前沒有見過的場景。外面微弱的天光透過窗戶照了進來,客廳裏呈現出物體的黑暗輪廓。客廳畢竟簡單,中央放置了一張圓桌和三張椅子,客廳的一個角落放著高腳燭臺。燭臺的燈盞旁邊應該還放著兩個燧石,但艾克斯不敢點火,怕讓鄰居看到。雖然屋裏一片黑暗,所有物體只能看到它的輪廓,卻不影響艾克斯的行動,因為這都是艾克斯熟悉的模樣。

艾克斯輕手輕腳地走下二樓,來到了一樓。相對於二樓的熟悉,一樓顯得比較陌生了。不是環境的陌生,而是客廳裏的物件擺設不是艾克斯記憶中的模樣。大廳裏的貨架被胡亂地移動,貨架的商品灑落在地上。而大型的商品——那些彈簧搖椅、新型籬笆等在展示區胡亂擺放著,好像有人胡亂而粗暴地翻查過。大廳中央的櫃臺也是亂七八糟的,櫃臺的抽屜有些被拉開了。艾克斯知道這是捕捉卡朋特的士兵們搜查罪證的緣故,心裏卻好奇二樓的完好無損。除了少了一座木雕,其他的東西都在遠處,仿佛士兵們是直奔那個木雕去的。

卡朋特工作室的大門敞開著,工作室裏一片狼藉,各種散落的紙張鋪在地上,各種工具被遺棄在工作室的各個角落。艾克斯看著淩亂的工作室,退到外面找到一盞手提燈和燧石。工作室在各個房間和大廳的包圍下,艾克斯可以在裏面放心地點燈而不怕被發現。

艾克斯在木匠貿易期間曾經進入工作室給卡朋特當助手,本來這是比爾該做的事,但是比爾與卡朋特那時候鬧僵了,所以卡朋特就找了艾克斯。但是比爾也有他的八音盒要制作,也需要艾克斯當助手。比爾在二樓的雜物間裏制作八音盒,卡朋特的工作室在一樓,所以艾克斯在這兩個人之間來回走動,樓梯都不知道爬了幾回了。有時候恰好遇到兩邊都要幫忙,艾克斯那時候希望自己變成兩個人了。艾克斯在他們中間左右為難、累死累活,但是他們卻好像沒察覺到艾克斯的尷尬處境。

艾克斯曾經向比爾抱怨了,結果比爾說這是為了彌補艾克斯以前落下的工作。艾克斯當時就不滿了,質問自己什麽時候落下工作了。比爾說艾克斯真會挑來木匠鋪的時候,因為艾克斯來木匠鋪時,恰好是卡朋特和比爾兩人辛苦地趕制完木匠貿易的商品庫存後。所以以前落下沒幫忙的工作,要現在雙份補上來。艾克斯抗議說那時候自己還沒來木匠鋪,那不算數。比爾直接宣布抗議無效,維持原判,不許上訴。

艾克斯說你怎麽能這樣!比爾說不然還能怎麽樣?來這裏當學徒可不是鬧著玩的,不然你跟卡朋特說去!艾克斯就沒話說了。

艾克斯將提燈點著,進入了淩亂的工作室。艾克斯拿起落在地上的紙張,發現是卡朋特的設計稿紙。艾克斯將散亂的紙張收集起來,發現沒有了許多重要的圖紙和資料。那些圖紙和資料裏都記載著制作各種覆雜機械的流程和原理,其中包括座鐘的設計圖紙。在進來工作室當卡朋特的助手後,艾克斯獲得了看那些圖紙和資料的允許。艾克斯當了卡朋特的助手後才發現,卡朋特並不像比爾說的不近人情。卡朋特雖然沈默寡言,但是很和善、隨意。但是卡朋特對比爾卻很嚴肅,艾克斯猜測大概是比爾經常打擾卡朋特的工作和研究,才會被卡朋特像防賊一樣防備他。

那些重要的圖紙和資料大概被士兵拿走了。艾克斯心疼地想著。他記得卡朋特將所以的資料都隨意地放在工作室的長桌上,和各種工具擺放在一起。艾克斯對士兵暴力的搜查感到很氣憤,因為他們將木匠鋪搞得面目全非了。艾克斯感覺那些士兵就像強盜,不僅搶了木匠鋪抓了人,還將木匠鋪砸爛了。

但是除了氣憤之外,艾克斯對此感到無可奈何。因為那些士兵是代表帝國的軍方來執法的,而且還搜出了卡朋特是異教徒的證據。艾克斯將腦海裏紛亂的想法甩掉,將收集起來了圖紙拿在手裏,往工作室裏的右側墻壁走去。

右側墻壁裏有一道門,這道門是開著的,通往商品儲存庫。商品儲存庫裏放著三排貨架,但是貨架都是空的,只有地上還放著幾件大型的制品。卡朋特在工作室裏制造好木匠商品後,就將商品放進這裏。木匠交易後,儲存庫裏的庫存被銷售一空,只剩下幾件陳年舊物。艾克斯已經不是第一次走進這個房間了,那些形狀奇特的大型物體感到好奇。例如那個有著像翅膀一樣的雙翼的機械,據卡朋特說它是飛行器,會飛的。還有一些不需要馬的馬車,不需要船槳的船。這些東西都是卡朋特制造出來的,不過艾克斯的目的不是這些東西。他需要一些小型的、適宜攜帶的機械物件,以便帶著翻爬出去交給芬奇。

隨著木匠貿易的結束,卡朋特已經將所有的庫存賣出去了,艾克斯找不到適合的東西。艾克斯想起了二樓的雜物間,比爾制作八音盒的地方。

也許在那裏能找到一兩個八音盒。艾克斯想著,拿到八音盒就算完成任務了。艾克斯立刻從工作室裏走出來,吹滅了提燈,摸著黑上了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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